关山不明白，自己女儿关灵称在校内2天被数名同学围堵、殴打4次华力网，可事发3月来，校方、警方始终拒绝他查看事发时的完整监控。他认为，校方、警方出具的调查处理结论与事实存在出入。
在多方投诉后，经警方法制部门评查，决定重启校园欺凌事件调查，并在调查的第十天，将3份《行政处罚决定书》和3份《不予行政处罚决定书》交给关山。
关山说，尽管围堵欺凌女儿关灵的6人，除了部分人员被罚款外，均未受到拘留等处罚，但这些文书认定了寻衅滋事、殴打的事实，“它证实了我女儿被多次聚众欺凌，也推翻了警方最初认定推搡的调查结果。”
目前，这起校园欺凌事件对关灵的影响还在持续，关山仍在为维权奔走，他希望追究校方应对校园欺凌不力的责任，解决孩子的上学问题。
图为遭到围堵欺凌的关灵
在学校“闯祸”
班主任称孩子在校“闯祸”，要求家属去校政教处
“孩子被人要烟想告老师，然后被辱骂、围堵、殴打”
关山在辽宁省辽阳市生活多年，1981年出生的他有两个孩子。其中，小女儿关灵2011年出生，2024年就读于辽阳市第九中学。
图为涉事学校
“这是我们当地的重点中学。孩子性格不算内向，表达能力不强。虽然学习一般，但人品没问题。”关山说，6月4日晚，班主任侯某电话称，关灵在学校闯祸了，在微信群里辱骂了其他同学，还在学校里和别的孩子打架，“我文化水平低，孩子学校的事，大都是我弟弟帮助处理。”
关山的弟弟关江回忆，“那天我接孩子放学，侯老师说孩子对同学进行了打骂。”他询问关灵，虽然被否认，但他仍选择相信老师，对孩子进行了教育，“老师让第二天去政教处，没事能让去吗？”
6月5日上午10时，关江带关灵前往辽阳九中的政教处，见到了政教处的负责人王某，“王某问情况，孩子没说被打。直到叫来了同学王某某，她详细讲述后，我才明白，孩子是被围堵、殴打的。”“现场还叫了韩某等学生。”
通过各个孩子的讲述，关江意识到这是校园欺凌。他说，6月3日，关灵和朋友被外班同学孙某要烟，她拒绝后想告老师，被同班同学王某某得知。王某某与孙某系朋友，便要求关灵不许告诉老师。当晚，关灵被王某某拉入一10人微信群，多人对关灵言语辱骂。6月4日，王某某组织多名孩子围堵关灵3次，将其带至厕所，“当天，王某某说了5个参与者的名字，但我从孩子处了解到，围堵她的不止6人。”
又被同学“围堵”
提前得知有人要堵孩子，告诉老师孩子又被堵了
“校长说可能是偶遇，我们决定报警”
“在政教处询问过程中，参与围堵孩子的高年级学生韩某说，6月5日中午，她们班同学王某婷也要围堵关灵。”关江说，他将该情况告知班主任侯某，希望对方帮忙照看，“我本来想把孩子带回家，但孩子说，只要没人围堵她，她就上学。我给老师嘱咐了，韩某也保证不会带王某婷找我家孩子。”
聊天记录显示，上午11时50分许，关江将情况告知侯老师，侯老师称不让孩子下课出去，并强调放学后家长要接孩子。
“就过了半小时左右，侯老师就给我打电话，说孩子又被堵了。”关江有些生气，他又赶去了学校，了解到是韩某带着王某婷等人，围堵了关灵。
6月5日下午，关江、关山先后前往校政教处，王某将两天来围堵关灵的6名涉事的学生叫到了现场。期间，学校一副校长到场，称所谓的围堵有可能是“偶遇”，这令关山、关江对学校失去信任。
“两天孩子被围堵了4次，校长说是偶遇？我跟他吵了两句，他说这事学校管不了了，让我们报警。”关山立即拨打了报警电话。警方到场后，要求校方通知涉事同学家长。
“除了王某婷家长道歉与我们达成口头和解外，其余家长均没有同意和解。”关江说，当晚，6名学生的家长陆续来到学校辖区西关派出所，“期间，学生杨某还试图对关灵动手华力网，被我挡下。”
多方调解无果
“赔礼道歉他们不同意，写情况说明也不肯”
孩子后检查发现中度心理问题
“我们发现孩子头皮有伤，便送孩子就医治疗。”关江说。
《病历》显示，6月5日晚9时55分，关灵因“头外伤后头痛、头晕”入院，确诊为“急性外伤后头痛（头晕）、头皮挫伤”。
关江说，6月5日晚，他们以为孩子只受了些外伤，便提出6名学生赔礼道歉、写情况说明书，“家长不愿意，说孩子以后要考公、参军，担心写东西对娃有影响。”“当天，警方只给我家孩子做了笔录，其他孩子都只是问了问，然后组织调解。”6月7日前后，再次协商调解，他考虑孩子有外伤，提出每家出2000元医药费，一共1.2万元，写个情况说明，“他们有人觉得自家孩子打的轻，凭啥出一样的钱。第二次调解就这么黄了。”
6月11日前后，关山发现关灵不好好吃饭，情绪低落，时不时情绪就会崩溃，独自哭泣。关江说，医生称孩子可能出现了心理问题，他们便送至辽阳市第四医院就诊，医生初步诊断为“应激反应？”，认为存在中度程度心理健康问题（存在较重的人际关系紧张与敏感、抑郁、焦虑的症状）。
孩子被诊断出现心理问题
“对于孩子的遭遇，我们希望警方依法依规调查处理。但各方一直劝我们调解，我们一直在克制，希望能给孩子一个交代。”关江说，6月14日，考虑到孩子出现心理健康问题，不敢去学校，他们提出了每人赔偿1万元，共计6万元并赔礼道歉的诉求。6月18日，教育局相关负责人史某找到他，称赔偿两三万元是否可以，“我同意，从那之后就没消息了。”
“7月18日，我找到史某，对方说因为其他原因，他调解不了了。”关江说，他们遂要求警方给出处理结论。
警方、校方处理
警方出具4份不予处罚决定，校方做纪律处罚
“围堵、殴打的组织者王某某仅被批评教育”
“这件事我们一直要求警方处理，但他们都希望调解。在我们的要求下，警方在6月18日才对组织围堵关灵的王某某做了笔录。”关江说，在警方处理的同时，他还要求教育部门对校园欺凌问题进行调查认定。
图为西关派出所
8月4日，在事发两个月后，西关派出所向关山出具了4份《不予处罚决定书》，“6个人4个不予处罚，还有2个人说是批评教育，未给文书。”
根据文书显示，6月4日，在校园的厕所内，夏某、梅某、田某对关灵进行了推搡；杨某对关灵进行了殴打。均不予行政处罚。
关山说，“当天，警方称对王某某和韩某进行批评教育。我认为有问题，王某某是组织者，韩某某是多次参与者。”
8月11日，辽阳市第九中学出具《答复意见书》，证实纠纷系因杨某向关灵要烟而引起。放学后，关灵多次添加王某某，添加留言有指责、挑衅等言语。王某某同意添加好友后，建立了8人聊天群。群聊过程中，关灵和多人发生言语冲突，有互骂情况，遂产生矛盾。
辽阳市第九中学出具的《答复意见书》
6月4日，王某某等6人先后3次找关灵要求就群内骂人一事道歉。其中有一次，在学生厕所内，杨某动手打了关灵，田某、夏某、梅某对关灵有推搡行为。
关于调查、调解过程，校方称起初积极调查，后来关江未经学校同意，找学生王某婷引发矛盾。学校指出关江行为不当后华力网，对方情绪激动，称不用学校处理，遂报警。校方第一时间介入处理，但双方多次因赔偿金额问题未达成调解。校方依据警方处理结论，对涉事学生进行纪律处分，赔偿问题建议法院起诉。校方对关灵的心理健康进行辅导，在家长同意下，学校可安排心理教师进行辅导。
家长继续投诉
一直要求查看完整监控，“校方、警方都让找对方”
公安白塔分局：撤销处罚决定，重新开展调查
关山无法认可这两份处理结果。他认为，在警方的《不予行政处罚告知书》中，既没有提及多次围堵情节，也没有提及辱骂事件，事件的组织者王某某，和参与围堵关灵的韩某仅被批评教育。校方的调查结论中，也存在“挑衅、互骂”“6人找关灵要求道歉”等失实问题。
根据关山和教育部门相关工作人员的录音显示，校方相关负责人表示，微信群内互骂系通过学生口述确认，添加微信挑衅等有聊天记录。
关山表示，事发后，因为关灵称自己系被十多人围堵，而非6人，他们一直要求查看校内完整监控，但始终被拒。8月，警方、校方调查结论陆续回复，他们不认可，“几个孩子参与围堵，监控视频一放就清楚了。校内除了厕所，是无死角监控，但这份证据我们家长至今没看到。”“学校让找公安，公安让找学校，相互推诿。”
关江和警方的录音显示，他多次要求查看监控，对方始终不正面回复此事，只表示希望见面聊聊此事，看如何解决。期间，该民警见对方不见，称“监控不给你调，咱俩也别见了。”随后，他表示，会查一查相关法条，看能不能给。
关山提供的6月3日关灵在微信群遭多人辱骂的部分聊天记录显示，群内最多时有10人，多人对关灵言语辱骂，并扬言殴打。关灵的回复是“你配吗”“你有病吧”“嗯嗯，那咋了”“刷存在感呢”“跟我有关系吗”“好意思吗”。
关山说，“这份聊天记录并不完整，但可以看到孩子并未互骂。一群孩子骂一个孩子，能叫互骂？”他们的投诉收到了上级的回复。
9月8日，辽阳公安白塔分局出具《回复》称，经法制部门对案件进行评查，已作出撤销处罚决定，重新开展调查工作。
警方重新调查
警方认定组织者系寻衅滋事，其余5人系殴打
6人均不予采取行政拘留处罚
9月18日，在警方重启调查的第十天，关山收到了3份《行政处罚决定书》和3份《不予行政处罚决定书》。
文书显示，关灵与王某某因琐事发生纠纷，王某某将梅某、田某、韩某等人拉进微信群内，并将关灵拉进群内，王某某等人对关灵进行辱骂。次日，杨某、夏某、田某、韩某、梅某等人多次在校园内围堵关灵，夏某、韩某拽着关灵衣袖将其带至厕所，田某、梅某、夏某用手怼关灵肩膀，杨某用手打关灵头部，并拿笤帚拍打墙壁，拿打火机在关灵头发附近晃，目的是让其道歉。
华商报大风新闻记者注意到，警方对以上事实的认定，依据均为询问笔录，未提及监控视频等。
此外，警方对杨某、夏某、田某、韩某、梅某，依据《治安管理处罚法》第四十三条第二款“殴打、伤害不满十四周岁的人”相关条款进行处理；对王某某，依据《治安管理处罚法》第二十六条第(四)项“其他寻衅滋事行为”进行处理。
其中，梅某、韩某、田某均为14周岁，警方出具《行政处罚决定书》，罚款并行政拘留，其中行政拘留不执行。夏某、王某某、杨某均为13周岁，不予行政处罚，出具《不予行政处罚决定书》。
拿到这份结论，关山心中五味杂陈。他认为，这起校园欺凌事件的处理太过曲折，“我们多方投诉，才看到了3段20秒左右的监控，还原不了事件全貌。完整的监控据说没有保存，因此警方出处罚决定时，依据均为笔录。”
“虽然不尽如人意，但这些文书对我们的维权非常重要。”关山认为，尽管涉事学生均未被拘留，但它证实了关灵被多次聚众欺凌的事实，也推翻了警方最初认定推搡的调查结果，“组织者被认定寻衅滋事，参与者均认定殴打他人。”
家长希望转学
认为校方应对校园欺凌不力，导致孩子不敢去学校
“6月发生欺凌，9月启动校园欺凌防治委员会”
关山认为，警方的结论并非此次校园欺凌事件的终点，他需要校方、教育部门依据教育部基础教育司、公安部治安管理局发布的《中小学欺凌防治工作制度》，对校园欺凌进行明确认定，查明孩子两天被围堵4次的具体原因，并追究校方相关责任人的责任。
“虽然处罚了6人，但围堵孩子的人数依然是谜。”他解释道，6月事发后，关灵在医院住院，同学告诉她，有人天天来找她，最多一天来了3趟，他将此事反馈给校方，但被认为系敏感。他还提出给孩子换班，但被拒绝。
根据关山与校政教处相关负责人王某6月23日的录音显示，王某说，“想要孩子好，不要那么敏感，这么多孩子。到这个地步是（你们）家长导致的。咱们的目标，是不是让孩子尽快融入集体。小孩子说话的可信度（有限）。”
关山觉得很失望，“我女儿想上学，但至今不敢去学校。校方的态度以及处理意见，让我很难相信他们能保护好孩子。”“我希望他们保证孩子上学不会被堵，他们保证不了。”
“校园欺凌是6月发生的，但校园欺凌防止委员会9月3日才召开第一次会议。在警方有调查结论的情况下，校方、教育部门的调查结论也迟迟未出。”依据此，他申请由教育部门给关灵转学。
根据9月17日的录音显示，教育部门相关负责人表示，转学有明确的政策限定，其他学校的学籍已经满了。他们会协调，但家长期望值不能太高。校方认为学校的处置程序没问题，有些事老师已尽力去避免，但其能力有限。称9月3日，校方启动第一次校园欺凌防治委员会。
相关方回应
政教处负责人：监控我没咋看，家长投诉存在失实
教育局相关科室：正在处理中，不方便回答
9月21日，华商报大风新闻记者尝试联系辽阳九中负责人张某，无果。
关灵的班主任侯某说，“我们当地都清楚情况，我只能跟你说不实，你可以去问相关部门。”
校政教处负责人王某说，警方第一次的处理意见已经被推翻了，该事件暂时没有最终结论，他不便发表观点，“这件事能不能上升到校园欺凌上，家长说的是不是事实。至少我们认为有失实的地方。”“这里牵扯赔偿问题，他为啥不走司法程序，而选择投诉呢？”
关于王某6月23日说该事件系家长敏感，事情到这一步是家长导致的。他回应，“我没这么说。刚开始接待家长时，我说孩子间发生矛盾是正常的，这话也没啥毛病。”“警方已经介入这件事了，学校很多监控视频，他们都拿走了，怎么认定是警方的事。”
针对监控内容，王某坦言，“我没怎么细看，报警后人家来取证了，我们也不在边上。”学校对视频是否保存他不清楚，具体需要询问管理监控室的老师。
王某表示，对校园欺凌防治他们一直在做，只是家长不认可他们的调查结论。校方在处置校园欺凌问题中是否存在不当，应有教育、司法部门认定。
关于校园欺凌防治程序是否启动等问题，辽阳市教育局相关科室负责人史某说，“这件事正在处理中，我不方便回答。”随即挂断电话。
同日，关于警方行政处罚文书中，为何未提及监控视频；警方是否调取、保存完整监控视频；家长所称实际参与十余人一事是否属实等问题，记者联系到西关派出所负责人曹某，对方未接受采访。
“这件事不复杂，校内有全覆盖的监控，还原真相为什么这么困难？”关江无奈道，这件事已经3个月了，他们希望尽快有处理结果，“赔偿不重要，主要是追责，给孩子转学。”
（文中关山、关江、关灵为化名）
华商报大风新闻记者 张鹏康 编辑 李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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